2023-11-16

史铁生

作者 万有引力

1.史铁生结婚了,但是没有孩子。
2.史铁生妻子是陈希米,1961年出生,1982年西北大学数学系毕业,1989年与史铁生结婚。后成为出版社编辑,在2012年创作了散文集《让死活下去》,表达对史铁生的怀念。
3.陈希米,当代作家史铁生的妻子,华夏出版社副编审。她身为残疾人,以顽强的个性、自强不息的精神和兢兢业业的劳动,参与策划了“哈佛商学经典”丛书,并责编了《总经理》《企业文化与经营业绩》《无根据颂》等图书,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我……没事”。这三个字,是史铁生留给世界的最后遗言。

  史铁生最后一次被送进医院的那天,是2010年12月30日,那天,北京的天很冷,最低气温零下5度,最高气温也仅有1度。

  那天,距离史铁生60岁大寿仅有5天时间。

  史铁生

  史铁生突发脑溢血时,妻子陈希米还在上班。下班回家路上,她看到一辆急救中心的救护车,呼啸着闪过,她当时并不知道这辆救护车是往她家赶的。她只想着:“这么大冷天里,要是叫救护车真够呛。”

  陈希米走进社区的院子时,惊诧地发现:路上碰到的那辆救护车居然停在自家门口。下一秒,她便看到:自己心爱的丈夫史铁生正在被人抬上救护车。左腿和丈夫一样有残疾的陈希米着急忙慌地爬上车,扑到了丈夫身边。

  陈希米紧张地看着即将陷入昏迷的丈夫,他看见了她,也看到了她眼里的恐慌。他嘴唇微微颤动着,陈希米知道丈夫有话要说,忙凑近问:“你说什么?”“我……没事。”史铁生吃力而清晰地吐出了这三字。

  陈希米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都这时候了,他还惦记着安慰她。当时的陈希米并不知道:这会是丈夫留给她和这个世界的最后字句。

  史铁生被送到朝阳医院急救室时,已经陷入昏迷。陈希米紧张地祈祷着,直到此时,她依旧没有缓过神来,好像一切都在做梦一般。

  史铁生和陈希米

  医院很快做出突发脑溢血的诊断,此时的陈希米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放弃治疗,或者做开颅手术。

  医生告诉陈希米,如果做开颅手术,人是可以救活,但结果可能不乐观。陈希米也是知识分子,她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他们的意思是:开颅手术,可能会导致史铁生变成植物人。

  作为陪伴了史铁生20年的人,陈希米比谁都了解他。她非常清楚,对本就失去了双腿,且肾也已坏的史铁生而言,让他脑子也坏掉,他一定生不如死。没错,他不会希望如此。

  史铁生对死有着比寻常人更加深刻的体悟,对于一个二十岁突然因病残疾的人来说,思考“死”是一件再顺理成章的事。史铁生早在《我与地坛》中在谈到死时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没错,他把身体看成囚禁灵魂的存在,而将死亡看成一种解脱。

史铁生在陕北插队时所摄
  陈希米明白:放弃治疗一定是丈夫想要的结果。

  但“明白”不一定表示就能“坦然接受”,陈希米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她想到了史铁生的莫逆之交孙立哲,他懂医学,对,他说不定会有办法。渴望奇迹的陈希米拨通了孙立哲的电话,孙立哲放下电话后迅速给国内朋友发了短信,他叮嘱他们:一定要挽留住铁生的生命,无论用什么代价。

  很快,国内脑科专家凌峰接到了电话,他和铁生以及孙立哲的朋友们都一齐赶到了医院。这是历史性的时刻,所有人都紧张极了。

  孙立哲并没有做好失去莫逆之交的准备,凌峰还在路上时,他就再次打来电话,他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请凌峰为铁生做开颅手术。他的想法是: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不要放弃。

  是啊,史铁生身上曾有过那么多奇迹,他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万一开颅手术后,他能侥幸清醒地活下来呢?

  凌峰的到来,让陈希米短暂燃起了希望。陈希米知道,这个著名的脑科专家曾救活过很多死亡线上挣扎的人,说不定……

  凌峰

  凌峰看了史铁生的情况后,转身对陈希米说:“他的情况很不好,已经深度昏迷,对光的反应已经完全消失。我可以给他做开颅手术,可他康复的几率几乎没有。”

  陈希米眼里的光熄灭了:如果开颅,他真的就是植物人了。

  没人敢想象,已经没有了双腿的史铁生再没有了大脑会怎样。这样活着,他愿意吗?陈希米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史铁生写在作品里的一段话: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和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和悲壮。”

  想到这句话的瞬间,陈希米就做好了选择:放弃治疗。一个不能再“创造”的史铁生,将不再是史铁生,因为,那样的史铁生将没有任何意义。

  陈希米擦干眼泪,轻声对众人说:“我们帮他完成要求捐献人体器官的心愿吧!”陈希米知道:这是自己能为丈夫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此时,负责捐赠遗体事宜的天津红十字会的医生正在一百三十公里之外的地方,接到消息后,他们星夜兼程地向着朝阳医院赶来。

  关于捐赠遗体的相关,史铁生早在很久以前,就做了具体交代。他在《说死说活》里写道:

  “我离开史铁生以后史铁生就成了一具尸体,但不管怎么说,白白烧掉未免可惜,浪费总归不好。我的意思是:

  ①先可将其腰椎切开,到底看看那里面出过什么事-在我与之相处的几十年里,有迹象表明那儿发生了一点儿故障,有人猜是硬化了,有人猜是长了什么坏东西,具体怎么回事一直不甚明了。我答应过医生,一旦史铁生撒手人寰,就可以将其剖开看个痛快。那故障以往没少给我捣乱,但愿今后别再给“我”添麻烦。

  ②然后再将其角膜取下,谁用得着就给谁用去,那两张膜还是拿得出手的。其他好像就没什么了。剩下的器官早都让我用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再送给谁。肾早已残败不堪,血管里又淤积了不少废物,因为吸烟,肺料必是脏透了。大脑么,肯定也不是一颗聪明的大脑,不值得谁再用,况且这些东西要是还能用,史铁生到底是死没死呢?”

  史铁生

  陈希米和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史铁生,若他这最后的心愿不能被完成,那该是多大的遗憾啊!史铁生虽已深度昏迷,却一直努力坚持活着,他的潜意识或许知道:自己得等到捐献器官的医生到来。人一旦停止呼吸十五分钟,他身上的任何器官都将没有捐赠的意义。

  谁能想到,深度昏迷的史铁生竟生生坚持了九个多小时,直到天津红十字会的医生赶来,他才轻轻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史铁生曾在《轻轻地走与轻轻地来》一文中他这样写道:

  “我常常感觉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上,坐在幽暗处,坐在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站起来说,嘿走吧。”

  他在文里还说:“死神的召唤无论何时到来,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仓促,但我不会犹豫,不会拖延。”

  可为了器官移植,他拖延了九个多小时才正式离开。

  史铁生与陈希米

  史铁生停止呼吸后,分别完成了大脑、脊髓、肝脏的捐赠。那些看惯了生死的医护人员,在完成所有动作后,红着眼站在他的遗体旁,深深三鞠躬。史铁生的主治医生含泪感叹:“史铁生之后,谈生是奢侈,谈死是矫情。”

  最后时刻,陈希米看着丈夫的遗体被盖上了被子,那床被子是家里拿来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床。当朋友们一起把他的遗体送进医院的太平间时,陈希米含着泪嘱咐说:“给他多盖着点儿,他怕冷……”

  九个小时后,史铁生的肝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苏醒。

  史铁生生前曾说:“徐志摩的诗未必牵扯生死,但在我看来,却是对生死最恰当的态度,作为墓志铭再好不过。”

  如果让史铁生自己给自己写墓志铭,他大概真的会写:“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然而,史铁生似乎又是不需要墓志铭的,他的作品会让他一直活着,他会一直活在人们的心里!活人,怎会需要墓志铭呢!